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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七章

  大唐不良人

再加上茅山宗天师叶法善。


法相宗宗主悟能。


三人在苏大为的葫芦下,皆成了“奇形种”。


一个个歪着脖子。


活脱脱一副丧尸片。


颇有一种黑色喜感。


若不是苏大为是一品异人。


换个人,只怕早被三位大能给生吞活剥了。


这段时间,苏大为一边带着聂苏游山玩水,一边就在琢磨改良葫芦神通的方法。


今日一试,果然好用。


就是不知是不是这次的对手太弱了。


若是对上李淳风那种大能,这葫芦还管用吗?


这一点,只有留待日后检验了。


随手将红漆葫芦挂在腰上,不知引来多少渴望的目光追着那葫芦。


然后看着葫芦微微晃动,渐渐远去。


苏大为竟然带着聂苏就这么走了。


香也上过了,道观也看过了。


答应人家的事也办到了。


不走待何?


直到苏大为与聂苏消失在视线尽头,清虚老道才反应过来。


猛一拍大腿,惨叫道:“错过……错过大能了!快……”


他猛一推身边的弟子承贞,疾呼道:“你快追上去!”


“师父,我?我追上去,我说什么啊?”


“笨蛋,你什么也不要说,你冲上去就磕头,给我用力磕头!”


清虚抬手在承贞头上重重拍了一记:“这是仙缘啊!仙缘你懂不懂!多大的造化啊!老道这一辈子,就遇见这一次,你腿脚灵便,快追上去!错过了此次仙缘,你会后悔一辈子的!”


“这是我老君观的造化,也是你承贞的大造化!要快~~~”


最后一声,清虚老道声嘶力竭,喊得唾沫横飞。


直接一跤摔倒在地。


他年岁已高,今日又被法庆打落了法剑。


自觉得时日无多,已是撑不住了。


“是是是,师父您别急,我这就去!”


承贞吓了一跳,向众人行了一礼:“请师兄们照顾好师父,我去去便回!”


说完,提起衣摆,拔足狂奔追出。


他是清虚老道的关门弟子。


也是自真观以后,收的唯一弟子。


众弟子中,以承贞悟性最高。


一向当衣钵传人培养。


看着承贞奔出门外,看着满地残破的院落,清虚老道哆嗦了一下唇,心里,竟一时患得患失起来。


太阳渐渐西斜。


道观众道人,除了将院子收拾一下,竟然都聚在院门前,翘首以盼。


清虚道人更是连身形都没变过。


不知待待了多少时辰。


一直到霞光满天。


西边云空似火在浇。


承贞才踏着漫天云霞一脸迷糊的缓缓走入老君观。


“承贞,如何?”


清虚老道原本疲弱的身子,不知哪来的力气。


一下子跳起来。


冲上去紧紧抓住承贞的手:“如何了?他有没有,有没有……”


承贞一脸迷惘,先是点头,又是摇头。


这一幕,看得众人一脸大急。


真恨不得替代他。


“你倒是给个准话啊,方才那位大能,究竟有没有指点你一二?”


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。”


承贞想起方才之事,激灵灵打了个寒颤。


“我追上去时,看到漫山遍野的和尚,围住那位县公和小娘子。”


“和尚?”


清虚身子一震,蓦地反应过来。


今日来的是律宗法海,还有他们寺中几位护法异人。


可是这片山里,僧人何止千百。


定是有别的僧人在道观外接应,见势不对,引了寺中其他僧人来寻仇。


“后来呢?后来怎样了?”


“那位县公是不是拿出宝葫芦把人收了?”


其余道人焦急催促。


“并……并没有啊。”


承贞脸色越发古怪:“我见那县公,就是……”


他学着苏大为的样子,将中指和拇指捏在一起,打了一记响指。


“然后,漫山遍野的和尚就……就都……”


一想到那副场面,他又哆嗦了一下,说不出话来。


话虽没说出口,但其中的诡异之处,已经令满场人,都不禁背生寒意。


整个山里的律宗僧人啊!


怕不有数百甚至上千?


众人脑补漫山遍野持刀涌上来的僧人。


在那县公一个响指之下,倒毙于野草之间。


沐浴在如血残阳下。


竟有一种恐怖美感。


他究竟是什么人啊。


如此神通手段。


若说是道门高人,未免太过狠辣。


若说是别派大能,但他又对老君像上香,似乎还很尊重。


这……


猜不透此人根脚啊。


“杀得好!”


突然,清虚的声音传出,把众人吓了一跳。


却见清虚老道咬牙道:“老道一辈子与人为善,直到现在,方知人善被人欺,马善被人骑。若不是今日得遇这位大能,我老君观,只怕被人灭门!”


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,我等当自强,再不能如为师过去一般,一心求善。


当仁则仁,当恶则恶!!”


清虚的声音,引得众道士连连点头。


“是啊,我们原本就觉得师父你太过懦弱,明明有神通手段,处处还忍让,一点也不……”


“多嘴!”


清风一巴掌拍在多话弟子的脑袋上,将他的话打断。


转头向承贞:“他除掉那些僧人,也算是帮了本门,切不可因此,就觉得此人手段太过狠辣,若非他,今日死的就是你我。”


“师父说的是。”


承贞点点头,不过脸上的怪异之色,并没有消散。


清虚催促道:“后来发生了什么?你与我说说。”


“我,我便如师父所说,跪在他身旁,冲他不住磕头。”


承贞想起之前的事,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额头,上面有磕出的青紫色,发鬓间还有杂草草籽嵌着。


他可是使了吃奶的力气在磕头了。


“怎样?他指点你修行之法了吗?”


“没……”


承贞哆嗦了一下,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之事。


“他,他问我怕不怕,说他杀了那么多人,我说不怕,那些都是恶人,都该杀,结果那位县公就笑了,说他不知这些人恶不恶,但是和尚想杀他,他便先下手了。


还说什么以直报直,我听不懂那些。”


清虚和一众道人在一旁听得心焦,连声催促:“说重点,说重点!”


“哦,我接着求他指点我一二,结果……”


承贞吞了口唾沫:“他说他不懂道家修行,他学的那些,就算说出来我也不懂,还说如果真要学,他有一套‘睡梦罗汉拳’,问我要不要学。”


睡……睡梦罗汉拳?


这什么鬼?


指着和尚骂秃子?


指着道士说和尚?


这人,好欠扁的感觉。


但是一众道人,包括清虚老道却顾不得这些。


“不管是什么神通,先答应他!”


“对,答应他!先学了再说!”


“沙门偷咱们道门许多理论,阴阳五行,星相命理,东岳忌祀,地狱幽冥,吐纳打坐之法都学去了,也没见他们有什么不好意思!”


老君观内的道士们,比承贞还着急。


恨不能替他答应下来。


却见承贞缓缓摇头:“我告诉他不学,我说我是道人,此生只学道,誓不学佛。”


这话一出,清虚脸色一变。


身边众道人,心往下一沉。


要糟。


“然后他便走了。”


“就走了?”


清虚老道脸上流露出惋惜、遗憾、失落、悲痛之色。


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年。


但仍强撑着,强打精神,拍了拍承贞的肩膀:“你……你很好,你没做错什么……这是缘法不到,唉~~”


最后一声长叹,仍出卖了他的心。


其余道人,皆低头沉默不语。


这么大的机缘,就这么错过了,换谁能甘心?


可是能说承贞错了吗?


不,承贞说的,皆是众人心声。


若肯学那沙门,若肯委屈变通,早就做了,何必等到今天。


一时输了不可怕,若连心气也没有了。


那才是真正失败了。


脊梁骨断了,再也站不起来了。


“师父!”


承贞突然抬头道:“我……我看他要走,心里一急,当时忍不住喊了一句。”


咦?


仿佛峰回路转,清虚心里一下子又迸发出希望:“你喊了句什么?”


“我说……县公,您妻子真好看,您有福气。”


呃?


所有人瞬间失声。


就这?


这种关键时刻,你不去求那位县公,去夸他妻子,这像话吗?


那位县公喜怒无常,动辄杀人,你真不怕被他打死啊!


就连清虚老道表情都变了,变得有点尴尬,又有几分无奈:“承贞,你还,还年轻,少慕艾很正常,但是以后这等话,还是要收敛几分,当用心学道,清净……”


“师父,那县公当时就转头,向我笑着点头,说我有眼光。”


吧嗒~


无数人,只觉得下巴掉落地上,跌得粉碎。


怎么夸人老婆漂亮,人家还高兴了?


“然后那位县公说,他决定传我一个睡觉的法子。”


“睡……睡觉?”


整个老君观内,所有的道人,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。


睡觉,谁不会睡觉?


这还要人教?


“然后他传了我几句口决,说也奇怪,我便睡着了。”


承贞摸着额头,一脸不解:“我明明不累的……奇怪了,而且醒来,已经过去半天了,天色都晚了。”


“痴儿,痴儿~~你,有福份啊!”


清虚老道拍着他的肩膀,放声大笑。


“你以为睡了半天?错了,你离道观以后,已经去了一日一夜了!”


“啊!!”


承贞一脸懵逼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
“睡梦,睡觉……这哪里是寻常睡觉,这必是仙家大能,传你……传你坐忘之法!”


清虚喜得用力跺脚:“你有大福份,你有大福份啊!!!”


周围的道人和弟子,纷纷向承贞投来艳羡的目光。


虽然听不懂师父所说,什么坐忘法。


但是听起来,不明觉厉的样子。


应该很厉害吧。


“对了师父,我醒来时,还看到那位县公留的字,说我若愿意,可去茅山宗,寻叶法善求法,只用提他名字便成。”


“啊!!!”


整个老君观,一时失声。


继尔沸腾。


比起不明所以的什么“睡觉”功夫。


这茅山宗乃是三清符箓,执道门之牛耳。


比起名不见经传的老君观,不知高到哪里去了。


相当于野草毛贼,和威镇一方名将的差别。


若承贞去茅山宗,便等于一脚踏入飞升之阶。


那可是茅宗啊!


叶法善,茅山宗天师!


当今圣人亲封国师!!


造化,天大的造化!


清虚老道嘴唇哆嗦着,默念几句:“祖师爷显灵!”


“师父,他说的是真的吗?我真能去茅山宗?他凭什么这么说?”


“痴儿……”


清虚抚着承贞的背脊:“一言,能腾云布雨,改人命运,此人是真正的大能,如九天神龙一般,此次机缘,你一定要把握住。


还有,要牢记县公恩德!不可须臾忘记。”


“师父,我……我要去吗?对了,我还不知道这位县公,姓甚名谁。”


“会知道的,会知道的。”


清虚老道浑浊的眼中,爆发出精芒:“这样的人物,如真龙一般,岂会默默无闻,哪怕在山野中,也会名传天下!到那时,你我自然便知他的身份。”


此时的清虚道人,老君观上下,尚不知苏大为,便是大唐开国县公,兵部尚书。


之前更是一怒,斩杀密宗大能,白马寺僧众,八仙等大能。


但是老君观的命运,承贞的命运,却因苏大为随意点拨,踏入不同道路。


此后数十载,承贞入茅山宗,苦心修炼,终成道门一代宗师。


并传下坐忘论等种种修行法门。


名播天下。


此是后话,暂不细表。


……


红霞满天,如同美人玉靥。


夕阳下,两个身影,手牵着手,在山脚缓缓踱步。


山下有溪。


蜿蜒前行,不知通往何处。


溪水在晚霞光照中,波光粼粼。


如万点金鲤。


两个人谁也没说话。


一直到,聂苏忍不住,首先打破这份平静。


“阿兄,那法海拆散许仙和白素贞,不是好人,你不用往心里去。”


“嗯?”


苏大为不禁哑然失笑,轻握了握小苏的柔荑:“你以为我是在想这个?”


“阿兄生性善良,每次都是人家先欺负我们才出手,这次也是那些和尚欺负人,阿兄做得对。”


苏大为忍不住伸手在聂苏挺翘的鼻梁上轻刮一下。


“多谢老婆体谅,不过我想的不是这件事。”


其实白素贞和法海,是民间传说,至少不是唐朝发生的事,方才那法海做的恶,是仗势欺人,想将老君观斩草除根。


与拆散许仙和白素贞,并无关系。


不过,这些也没解释的必要。


迎着聂苏探询的目光,苏大为继续道:“我方才想的是张果那些人,与我们遇到的这些恶僧何其相似。


明明是大能,有大神通,岂是李淳风简单一句‘不读书’便可解释的。”


“嗯?”


聂苏大大的眼睛里,闪过疑惑的光。


不知苏大为提起李淳风阿爷说过的话,是要说什么。


“我是在想,人是时代与环境的产物,哪怕是修炼者,异人大能,也难免俗。”


做为后世人穿越而来,苏大为与这个时代人,思维上有着根本的不同。


尽管平日里,他都小心的隐藏着。


许多这时代视为理所当然的事,他有不同看法。


比如所谓世家,所谓耕读、寒门,其实都是地主。


沙门提出“众生平等”,这个众生里,肯定不包括底层百姓。


正因如此,他常会说一些在旁人看来,十分奇怪的话,或者惊人之语。


“张果那些八仙里,有些人是不读书,但像大唐右相李敬玄,他弘文馆学士出身,岂是不读书?


归根到底,无论是张果,还是其他大能,都是自魏晋、隋末而来的轮回大能。


那是一个信仰毁灭的时代,是一个血腥残酷的时代。


衣冠南渡、五胡乱……”


苏大为摇摇头,不再说下去。


小苏不会懂这些的,她的心太干净。


于是他最后总结道:“魏晋传下来的世家门政治,还有血腥残酷手段,遗毒甚深,张果这些人,从那个时代而来,早就习惯了暴力解决问题。


一句话便是,我要杀你,与你何干。”


看着聂苏仍是一脸呆萌,小鹿般纯净的眼睛里,写满了困惑,苏大为失笑补充道:“习惯了挥舞锤子的人,看谁都是钉子。


我现在好像也有点习惯了,哎,绝对的力量容易让人迷失。


不过……这样比较省力,嗯,就做锤子又何妨?”


这番自问自答,聂苏终于听懂了。


“阿兄,省力吗?”每次都动手的话,只怕也不省力吧。


“至少省心了。”


苏大为摸了摸鼻子:“比起跟人讲道理,以德服人,还是一巴掌拍死制造问题的人,比较省时省力吧。”


于是聂苏便乖巧的点头,表示认同。


“阿兄说的,一定就是对的。”


“多夸我一点,我承受得住。”


苏大为哈哈大笑,心情莫名好起来。


果然跟着一个心净如琉璃的女子,这心,也变得轻盈起来。


不去考虑善恶,只凭本心。


以性施行。


便是痛快。


“阿兄,前面……”


聂苏突然发出一声惊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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